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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安雷】逆向回溯(30-36)完结

我流黑魔法师雷&我流教廷骑士安

OOC属于我,所有的美好都属于角色


30.

 

“这不可能!”安迷修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可能?”格瑞反问,“我们从不质疑魔法师为什么能驱使自然之力,却从来没有考虑过神明只是一个过于强大的人类?”

 

夏季的热风横扫过整片草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逐步扩散的阴云遮蔽了大半的天空,将塔顶一块儿笼罩进去。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安迷修反复地询问,却好像并不是为了寻求一个标准答案,而是在这样重复的过程中探寻、求证,他逐渐皱起眉,目光从茫然转向惊疑。

 

是的,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辩驳这个说法,甚至在这之前的种种疑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神明拥有实体和固定居所、神明被自己的造物轻易杀死、只有教会才能与神明沟通……

 

“那么所谓天罚只是超乎我们想象的强大咒术,神谕只是靠传音术递来的人言,只要愿意做准备,环境恶劣的雪山也并非不能居住。”

 

“所以风雪并不是神明的护持,而是为了阻挡我们这些无知者探知的目光,”安迷修痛苦地接下话来,“你认为教会一直知情?”

 

格瑞不答反问:“嘉德罗斯为什么被称为‘神之子’、‘伪神’?”

 

安迷修流畅对答:“据称他是在第七个神明诞生之日被选中的孩子,将要继承神明的意志,赐予世人福音,可最后他的行事却违背了教义。在接受冠礼的前三天,他被惩罚关进了‘塔’里。”

 

“这些事只有教廷内部才知道,并且听起来毫无问题,”格瑞停顿了一会,“可是大战前夜,嘉德罗斯告诉我,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他是被制造出来的,通过某种手段。”

 

在整个魔法体系中,逆转生死和制造生命体早已被列入绝对禁止的项目,而这项条例的发起人,正是教廷。

 

安迷修几次张口,嗓子却干哑得发不出半个音节。

 

他已经不需要从格瑞口中听到完整的真相了,所有的暗示都太过明显。

 

悠久的百年之前,不论是天意或是人为,“神明”诞生了,教廷借此引导出几乎遍布整个大陆的宗教信仰,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崇高地位。

 

可如果说还有什么不满,恐怕就是他们还无法超越“神明”——这个相互的利用者,整个世界的主宰。

 

于是他们开始秘密制造新的“神明”,企图不言而喻,最终的完成品就是嘉德罗斯。

 

可是一切并不如预期中那样顺利,嘉德罗斯天生傲气,根本不服从号令,他的存在终于被恼怒的教会掩盖起来。然而这一切却逃不过“神明”的注视,愤怒之下“神明”降下天罚,原本的福地遭受重创。

 

而教会则终于决定要脱离管控,他们聚集起手中自认最为强大的力量,发动了诛神之战。

 

不是为了正义、守护或者任何伟大无私的理由,他们的目的只是争夺权力。

 

无论是安迷修、格瑞,亦或者雷狮和嘉德罗斯,恐怕都不过是这场争斗中的棋子。

 

阴暗笼罩住苍翠的树,笼罩住潮湿又丑陋的泥土,又把无名坟墓笼罩进更加不易察觉的角落。

 

安迷修双拳紧握,终于眼眶通红:“开战前夕,我在教廷地牢周围巡视,听见了雷狮和主教丹尼尔大人的对话。”

 

格瑞无声地示意他说下去。

 

“雷狮早已回绝参战,但随后丹尼尔大人提出了一个交易——如果战争胜利,他将释放除雷狮外海盗团的幸存成员。雷狮考虑了很久,添了附加条件,他希望教廷不再无故缉捕黑魔法师。”

 

“正面对抗‘神明’之前,他的同伴不幸遇难……雷狮有的是机会离开,但他没有。”

 

安迷修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

 

“那时候起我突然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恶,而现在……我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正义。”

 

31.

 

雨终于还是没有落下来,格瑞将安迷修原路送出教廷,然后只身返还,安迷修则照旧回他的羚角巷去。两人背道分别,缓慢地拉出一把无声的叹息。

 

黑猫蹲坐在老屋的窗台前,瞳仁拉成一条细线,注视着脸色苍白的现屋主人进门。

 

安迷修疲惫地上了锁,靠着门板缓慢滑坐到地板上,那块气焰嚣张的地毯铺在他斜前方,比划出粗大的中指。

 

安迷修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城镇刚遭了灾,粮食供不应求,人人自危,更别提关注边缘区的贫民了。可是一些修女和教父却亲自赶着马车,运来面饼和米糊,那个递给他食物的修女抚摸着他毛躁的头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神明保佑众生。

 

直到他被师父选中,接受训练并成为教廷骑士时,他都坚定地相信,教廷代表正义,神明庇护众生。

 

“你是骑士,你的剑必须为正义而战。”这是他授职仪式后,师父说的第一句话。

 

安迷修没法矫情得到处质问为什么,谁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许原本就是这样,只是他恰好透过这场惨痛的战役,看清了世界的原貌。

 

正在这时,半透明的幽灵忽然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安迷修吓了一跳,后背撞在门板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雷狮”走得很急,几乎是从楼梯上冲下来的,他一路小跑进了客厅,却又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黑猫仰起脖子,游刃有余得冲他“喵”了一声。

 

随后,这家伙居然靠在墙边,将窗帘拨开道缝,悄无声息地朝外头偷窥起来。

 

安迷修满腹狐疑地站起身,用右手捏了捏眉心,决定去看看他到底在捣鼓什么花样。

 

“雷狮”此人天生的傲气,坏事做起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回却居然缩起脖子,把黑魔法师的阴险和猥琐演了个十成十。要不是目击地确实在他自个的老巢,安迷修恐怕当即就要认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在假扮。

 

安迷修绕了一圈,只见这家伙仿佛被坐到尾巴炸了毛的猫似的,突然撒手往后倒退数步,目光瞪向那扇木门,有点模糊的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绝大多数是愤怒,如果仔细揣摩,居然还能分析出零星的尴尬和惊慌,好像那块可怜的薄木板后面正杵着他的仇敌,或者前女友?

 

安迷修智商惊人,情商感人,分析半天也只得出这么个让自己嗤之以鼻的不靠谱结论。

 

见证他人黑历史显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但安迷修此刻脑内一团乱麻,他原地愧疚了那么几秒,居然决定一探究竟。

 

“雷狮”烦躁地转了两圈,突然隔空召来他的魔杖,指向自己,“嘭——”的一声,化出一个长相刻薄、矮矮胖胖的小老太婆。

 

安迷修被他这波不惧牺牲的操作震撼当场,险些没站稳崴了脚,连黑猫都似乎觉得这场景不堪入目,悲愤得扭开了头。

 

老婆子“雷狮”显然从来没遭遇过这样的屈辱,他穷凶极恶得开了门,仰着脖子像在和什么人大声说话。

 

最初那股子震惊过去之后,安迷修又仔细打量了“雷狮”几眼,突然又从中挖出了一点惊悚的味道——他觉得这老婆婆好像有点面熟。

 

不过说实话,“雷狮”这套演技真是十分业余,安迷修甚至眼睁睁得看着她接过一箱东西后单手一抬,直接扛到了肩上。

 

等到雷狮重新关上门走回房间,安迷修拿余光匆匆瞥了一眼他肩上的东西,顿时僵成了一尊雕塑——那是一箱酒。

 

这样诡异的组合,是绝对无法轻易忘记的。在他还没有担任教廷骑士时,曾经被外派到城镇边缘的街区执勤,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和居民的关系却不错,因此帮助过不少老人,其中有一个最让人印象深刻。

 

那天安迷修看见有人把一箱麦芽酒送到一栋房前,模模糊糊喊了个名字也没人回应,索性晾在院子外就推着车跑了。他怕东西占路被人清理了,便想抱到院墙上去,结果发现院子门没上锁,屋子里又好像有动静,就进去敲了门。

 

结果出来的是个不讲道理的老太太,指责安迷修闯入了她的院子,又说他多管闲事,最后接过东西就摔门“送客”了。

 

亏得这魔法回响的作用,居然捅出了这么个惊天动地的大篓子。

 

谁能料想,时光扭转,阴差阳错之下,这对冤家终于在同一个节点近乎默契得想:我究竟做了件什么蠢事?

 

32.

 

当晚,安迷修罕有得再度梦见了那场大战。极寒的高山此刻就耸立在他们面前,安迷修仍然穿着教廷骑士的盔甲,上面满是磨痕,但好歹还算完整。这时候已经被落雪冻住,结了一层白霜。

 

这地方狂风肆虐,暴雪覆盖,安迷修冻得十指僵硬,几乎克制不住要打颤,其他人的衣物更加单薄,显然也没好到哪去。

 

雷狮的手铐在上场战役中损毁,安迷修也并不打算继续禁锢他的力量,索性便没有再找替代品。

 

这时候他们正要商讨从哪个位置登上雪山。

 

格瑞将地图展开,圈画出他认为最安全的路线,嘉德罗斯则认为这条路太过浪费时间,执意要走更险峻快捷的,两人争论几句就住了口,格瑞向来不愿意多说话,而嘉德罗斯闭嘴则是因为雪片总往他的嘴里钻。

 

安迷修原来应该劝说几句,但在这场梦境里,他只是静静地看向雷狮。雷狮白袍的边缘已经破碎不堪,沾满了泥腥和血斑,风雪滚在随风翻飞的衣袍上,竟有种焕然一新的错觉。

 

平时这家伙总是嚣张得理所当然,要么和安迷修针锋相对,却绝没有这样安静到吓人的时候。他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垂着眼睛,表情近乎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雪粒很快覆在他的睫毛上,凝结出一段白色的霜粒。

 

是了,同伴相继罹难,他还能想什么?

 

雷狮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参与这场战役了,自保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完全可以立即掉头走人,然后躲过教廷所有的耳目,到一座不受神明诅咒的新城里去。

 

格瑞和嘉德罗斯在沉默中同样抓住了一点蛛丝马迹,他们看了一眼雷狮,又快速地转开视线。

 

如果雷狮决定要走,谁也不会强留。

 

安迷修痛苦地闭上眼睛,尽力握住冻得发胀的手指。

 

他听见雷狮转过身,在被暴雪覆盖的土地上踩出一声沉闷的响动,然后用和记忆力一模一样的,漫不经心的声音说:“只要能上去,选哪条路又有什么区别?”

 

你为什么不走?安迷修心想。这个问题困囚了他数个月,终于在这场梦境里逐渐被他所正视。

 

你不是恶党吗?你不想找教廷复仇?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你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吗?

 

他们最终决定选择嘉德罗斯拟定的道路。

 

雷狮若无其事地等他们把地图收起,率先转过身,就要往前迈步。

 

他应该保持沉默,他必须保持沉默。

 

但在这场梦境中,安迷修终于忍无可忍,朝雷狮的背影大声嘶喊道:“离开这里!雷狮,赴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暴雪在这一刻骤然变大,卷着安迷修骤然后退了几步,呼啸的山风几乎盖住他的声音。

 

似乎根本没人听到他的声音。

 

多可笑,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无力改变任何事。

 

忽然,雷狮脚步一顿,竟然侧过头,隔着漫山遍野狂暴的风雪声远远回道:“安迷修,你在说什么蠢话?”

 

记忆里可没有这一段。

 

安迷修愣在当场,狂风带着雪粒刀割一样刮在他的脸上和铠甲上,他觉得连自己的舌头都被冻住了。

 

眼前的景色模糊起来,黑暗把他逐渐围困起来,其他三人连着雪山一起离他越来越远。

 

“有些人在生时就能享受荣光,有些人在死后都要背负骂名……”

 

话还没有说完,后面的部分却已经听不清了。安迷修分辨出这仍然是雷狮的声音,但这样的话却并不像出自他的口中。

 

安迷修深吸了一口气,从梦境里挣脱出来。窗外一片漆黑,时间应该还早。他仍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那条薄毯,额头上倒全是冷汗。

 

他下意思紧抓了一把床单,警觉地坐起身,凯莉留下的黑猫正侧卧在他膝盖边,油亮的皮毛一起一伏,反而睡得十分舒坦。

 

安迷修放下心来,把毯子匀出一点,再次躺了回去。

 

黑暗中,猫睁开眼,将脑袋钻出毛毯的边缘,无声又缓慢地叹了一口气。

 

33.

 

“雷狮”出现的次数更少了,这道残影的样貌也越来越模糊,安迷修已经很难辨别出他的五官,但根据他目前仅仅能够到安迷修胸口的身高来判断,这或许是少年时期的雷狮。

 

越久远的记忆越缺乏意义,安迷修却愿意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看少年“雷狮”修理坏掉的地板,或者给窗框钉上几颗钉子。

 

他还不知道雷狮加入最终战役的理由,也不明白鬼狐天冲到底想让他在这里找到什么。

 

沉闷的情绪和疑问堆积如山,他却宁愿把这些糟乱的东西堆进杂物间,任由它们蒙尘,然后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注视另一个人的生活。

 

太阳西沉,在漫长的黑夜过后又从地平线上照旧升起。所有的人都在随时间前行,安迷修却像一个逆水横渡的人,妄图从过去的淤泥里刨出什么遗漏的珍宝。

 

师父教会他为正义而战,却没有告诉他迷途时又该何去何从。

 

半透明的人影还在为改装屋子而忙碌,安迷修怀疑这是雷狮首次搬进屋子时的情景。

 

他不停地把一些家具往院子里搬,经手的东西大多都很陈旧,像是三条腿的椅子和什么滴满蜡油的烛台。

 

在和平协议签订前,大多数黑魔法师为了逃避教廷的追捕,更换住处是常有的事,而像这家伙一样挑定了老巢,就堂而皇之住个四五年还没被察觉的,反而纯属罕见。

 

甚至有一次,他恰巧和这个恶党擦肩而过。

 

安迷修把这归因于修行不够。

 

没过几分钟,“雷狮”就跑了几个来回,大概已经把房子彻底清理了一遍。紧跟着,他转向厨房的一个角落,突然没了动静。

 

安迷修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却只看见整片的木地板。

 

安迷修不明所以。

 

“雷狮”却忽然上前两步,探出手去。那手穿过地板,居然掀起一块半透明的木板,然后他一矮身,很快钻了下去。

 

随着他的进入,木板逐渐闭合起来,安迷修快步冲上前去,却只看见一把半透明的粉末散在他的手掌下,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前仍然是一一整排相连的木地板。

 

他原地蹲下,敲了敲地板,却意外地没听见任何空洞的声响,显然雷狮已经做过处理。

 

正在这时,半透明的木板突然被再次拍起,安迷修吓得后挪几步,险些坐到地上去。“雷狮”很快钻了出来,一脚把活板门踢回原位,随后径直冲进了书房,看架势居然像是在生气。

 

这里原先应该有个地下室,安迷修猜想。

 

他忽然从千头万绪中逮住了最异想天开的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促使他向邻居借来一些工具,决定撬开这木地板一探究竟。

 

奇懒无比的猫正和平时一样,窝在二楼卧室里心满意足地打瞌睡,没料想竟被一阵强似拆迁般的动静扰了美梦,它登时炸成一只袖珍品种的小狮子,就地一滚,窜到楼下去找大逆不道的临时铲屎官讨个说法。

 

它一路闯进厨房,却看见安迷修满身灰尘,正在整理工具,而那厨房的地板已经被拆除大半,垫底的砖石摆在旁边,正露出一扇陈旧的活板门。

 

34.

 

黑猫惨绝人寰地“喵嗷”一声,扒住安迷修的裤管死命往后扯,坚决不让他下坑,那神情悲愤得像是立刻要被拖走施行结扎手术。

 

安迷修半天没摸出关键,只好抱起黑猫,用哄三岁小孩的语气说道:“别担心,我只是下去看看,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抱猫的方法实在糟糕,把它活生生拖成了一截扭扭糖。

 

黑猫愣了几秒,终于露出个“朕觉得你脑壳有问题”的嘲讽表情。

 

即使它闹得要拆房,安迷修仍然一根筋地掀开活板门,踏着陈年腐朽的梯子钻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很潮湿,温度又低,因为常年不通风,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黑猫在洞口徘徊了几圈,愤怒地把沙发挠出了九十九道抓痕。

 

安迷修点燃油灯,昏暗的光让这处被刻意隐藏的空间重见天日。

 

最远处的墙边摆着两张床,床单拼拼补补,缝得歪七扭八,还生了不少黑色的霉斑。小木桌被掀到一边,餐盘和茶杯的碎片各分东西,蜘蛛网霸占了它的边角,被突然灌进的风一吹,凭空抖落出一地的阴森气息。

 

这地方乍一看像是遭了贼似得脏乱。

 

安迷修却僵在原地。

 

他被师父带进教廷训练,等到有机会独自外出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以后。可是城镇的扩建多么迅速,贫民区早就被拆除,许多居民区重新再造。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到处走访,居然也没有再找到半点关于布伦达的消息。

 

而这个藏在一栋普通住宅下的地下室,自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他丢失了多年的东西,和自己仅仅隔了一层地板的距离。

 

那个最离谱的猜测突然占据了安迷修所有的思想。

 

雷狮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

 

他和布伦达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或者,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35.

 

安迷修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卷纱布、过期的药剂和生锈的剪刀,还有几页写满幼稚字体的纸,那是贫穷岁月里,他用来记录开销的“账本”。

 

写字用的也不是笔,而是掰成块状的木炭,每次写完他都要被布伦达赶去外面洗好几遍的手。

 

安迷修扶起桌椅,把它们摆在一块,自己则坐到一边,借着昏暗的灯火,长久地注视着这些零碎的物件,突然觉得怀念。

 

四周的温度突然急剧下降,眼前又一次卷起暴雪。安迷修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跌坐在一片崩裂的乱石堆里,前胸的盔甲碎成几块,他迟钝地察觉到浑身都在刺痛,嘴里已经呛出了鲜血。

 

有一团光芒悬浮在半空,用蔑视的目光打量着挑战者们。风雪还没能触碰到它的边缘,就已经消散殆尽。在雪山的峰顶,就像是取代了太阳的存在。

 

这就是曾经的神明。

 

哪怕是雷霆和刀锋起不到丝毫的作用,神明默然地注视着这些胆敢挑战神威的蝼蚁。

 

雷狮险些被扫下断崖,安迷修奋力扑过去,接了他一把。

 

这家伙脸上多了几道刮痕,他用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情打量了安迷修几眼,像是突然做出了什么决定。

 

雷狮用手肘撑了一下地,笔直地站立起来,又挨了道风鞭。他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袍,古老的法杖在他身前凝结成形。

 

“喂,嘉德罗斯,有没有胆子试试禁术?”

 

安迷修隐约觉察出危险,还没能出声阻止,便听到了回复。

 

“求之不得!”

 

那一刻,所有的雪粒突然凝滞在半空,他听见雷狮开始低声吟唱,神明发出怒吼,巨大的岩石裹着疾风向他攻去!

 

安迷修不敢耽搁,横臂架起双剑直面迎敌,冲撞力搅得内脏一阵剧痛,但他到底坚持了下来,剑锋将那块滚石打成数块,摔进厚实的雪地里。

 

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起来,天光悉数消失,地表处率先惊起骇人的震动,紧跟着,安迷修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热意。

 

“让开!”

 

不知是谁嘶吼出声,安迷修警觉地后跃数步,退到断崖边缘。与此同时,炙热的岩浆柱在瞬间撞破山巅数百年成型的冻土,轰然喷发,毫无征兆地将那神明裹在中间!

 

神明愤怒尖锐的啸声几乎要撞破他们的耳膜。

 

雷狮用双手死握着法杖,杖尖卡在地下,寸步不让,岩浆离他仅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吟唱仍未中断。

 

穹顶之上扩散出一个巨大的法阵,居然将整个山峰都笼罩在内。

 

雷鸣与电光已经在云层间闪现。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咒纹成型,惨白的光芒在瞬间撕裂天地,雷声炸响,直撞进岩浆柱中!

 

伴随着巨大的冲击,雪山轰然崩塌,禁术强悍的余波冲散出去,云层散尽,周围的雪山遭害,齐齐爆发出一场旷世罕见的雪崩。

 

“雷狮!”安迷修的喊声还没结束,便被剥夺了意识。

 

安迷修在浓重的黑暗里挣扎,腿已经没了知觉,也几乎不能呼吸。

 

所有细碎的声响都让他觉得耳鸣头胀,很久之后,他才能分辨出那是有人在说话。

 

“喂……你都没出力,怎么死得比我还快?”

 

他张了张嘴,嗓子里像是塞满了刀片,发不出半点声响,于是为表愤怒,安迷修粗重地喘了口气,险些吃进雪块。

 

“居然还没死?不错,你的命倒和以前一样硬。”他听见雷狮呛了一下,声音越发沙哑。

 

要不是安迷修动弹不得,他保准要跳起来揍雷狮一顿。

 

他们苟延残喘地待了多久,恐怕谁也不知道,直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叫喊的声音。

 

“终于来了。”

 

安迷修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却听见雷狮满是嘲讽的笑,又十分虚弱。

 

“有些人在生时就能享受荣光,有些人在死后都要背负骂名……”

 

“而我,死后也要当那些狗东西眼里的刺,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36.

 

这个疯子。安迷修在心里摇头,同时又觉得更加沉重。

 

雷狮确实成功了,他亲手缔造出这个世上最恶劣也最讽刺的笑话,让那些虚伪之人辗转反侧,患得患失,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掩盖真相。

 

“至于你这傻逼骑士,最好永远都别忘记这一茬。”

 

安迷修险些要被这性格恶劣的家伙气到当场去世。

 

隔了一会,喊叫的声音由远到近,雷狮忽然骂道:“刚才都是些什么傻逼发言……不行,你给我忘了。”

 

安迷修:???

 

还不等他阻止,便感觉有人缓慢地挪蹭过来,湿热的液体沾了他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差点没把他熏死。

 

雷狮的手指在安迷修眉心处一点,他的意识便再度昏沉下去。

 

饱经摧残的木椅发出咯嘣一声响,安迷修头昏脑涨地清醒过来,这才发现他居然在地下室里睡着了。

 

他用手臂挡了一下眼睛,这才稳住失控的情绪。

 

这段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终于和这个同样隐藏多年的地下室一起,被妥当得安排到了它本该身处的位置。

 

安迷修突然猛得站起身,不顾直冲大脑的眩晕感,一路爬上梯子,从客厅赶到卧室。

 

原本候在活板门前的黑猫被吓了一跳,却只来得及对着安迷修的背影发出一连串控诉的叫声。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安迷修没心思点灯,他翻出手提箱,借着窗外隐约的光亮在最底层找到一套衬衣,心急火燎地摸索一阵,终于翻出了两条颜色不一的缎带。

 

缎带上还沾着血迹,边缘处是被什么东西擦过而产生的断面。

 

“只有触碰过原主血液的人进入这个屋子,魔法回响才会生效。”

 

雷狮实力强悍,仅在遭遇最后一个神使和直面神明时才受过伤,安迷修原本以为会碰上他的血只是意外。

 

安迷修像是濒死般喘出一口气,却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月光隔着玻璃在木制桌面上晕出一片光斑,模糊的人影凭空现身。

 

“雷狮”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安迷修没有上前,只看见那羽毛笔的尾端晃动了一阵,然后被搁置下来。

 

“雷狮”侧过头,朝着安迷修的方向看了一眼,安迷修保持着蹲立的姿势,迟疑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没有动。

 

“雷狮”却动了,他拉开椅子,站起身,步步逼近,魔法回响的作用已经太过微弱,安迷修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个天底下脾气最难琢磨的恶党正站在曾经天底下意志最坚定的教廷骑士的面前。

 

安迷修直起膝盖,贴着他额头的位置亲吻上去。

 

他不知道该称呼这家伙为雷狮还是布伦达。

 

于是他低声说:“再见,恶党。”

 

“雷狮”没有任何回应,他当然不会有。

 

安迷修把自己原先带来的物品重新塞回行李箱里,扳上锁扣,一路踩着台阶下到底楼。

 

黑猫正蹲在沙发上等他。

 

安迷修把行李箱放在桌脚边,然后点亮了桌上的烛台,猫侧头瞧了一眼,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

 

他的手里还握着那两截缎带。

 

安迷修抬起手,将它们凑近光源,火舌很快舔上丝面,将它们燃烧起来,柔软的缎带在火焰里化作一股难闻的烟。

 

黑猫收回目光,悄无声息地跃上窗台,从半开的窗口处离开了。

 

等安迷修回过头时,它早已不见踪影。安迷修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只好猜测这小东西天生灵性,已经回凯莉身边去了。

 

于是他将钥匙留在桌边,提起行李箱,轻声合上木门,顶着满地清冷的月光,从羚角巷的小道绕到大街,一路向外走去。

 

那个在逆流里徒劳奔走的人啊,如今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本该前进的方向,从此再也没有回头。

 

也许有一天,当你遭遇为难,会有个手持双剑的人将你护到身后。

 

“最后的骑士,为您而来。”


======The End=======


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我居然填完了这个坑(你也知道)总之……是我个人特别喜欢的一个脑洞,可惜文笔太差,写不出他们万分之一的好_(:з」∠)_

以及今后应该不会开雷安or安雷的文了_(:з」∠)_在爬墙的边缘大鹏展翅。

最后,很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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